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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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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王上……”清醒過來的拓跋燕玉望著四周的紋飾忽而臉色一變,急切俯身跪下,“屬下不該擅闖禁地。”

“起來,”呼那策擡手用妖力將還未明白事態的拓跋燕玉從地上拉起來,轉眸看著不安的庾琛,眼中霜色凝結,“你如今已是甕中鱉,再掙紮也無意。”

“不若交代清楚目的,許是能饒你一死。”

庾琛沒立刻回答呼那策的問題,他目光驚疑不定打量著呼那策,如何也想不明白這股魂力從何而來,他不聲不響,呼那策卻不給機會和遲疑的餘地,金籠驟然縮小,神魂不期觸碰上籠條時疼痛如同受了炮烙之刑,庾琛痛呼出口,狼狽地在所剩無幾的空間裏壓縮神魂。

“我問你,你來這裏,和他有沒有關系。”

呼那策垂著眼,庾琛卻感覺到一股駭人的力量壓在他身上,那雙眼看過來的一瞬像長刀落下,激起他心裏的一種臣服和恐懼。

幽暗的夜色下唯有妖月的光芒永恒,妖神的神像就佇立在呼那策身後,他們淡然的神情和壓迫的氣勢一瞬間似乎重合,庾琛神情有過片刻恍惚,後又連忙收攏心神,心中後怕險些將龍族一事說出。

他聞呼那策這般開口,心下一動,道:“這……其實和王上有關。”

他自以為討巧,哪知呼那策盯著他,竟發出一聲輕笑。

無端端,讓他覺得毛骨悚然,狠厲陰冷。

“撒謊。”

一只金色的手掌猛地將庾琛的神魂捏住,那手掌觸碰到時,就如燒紅的鐵印在皮肉上,庾琛抓狂地跌撞想要逃脫,口中不斷發出慘叫,他神魂愈漸消散忽而咬牙,指著拓跋燕玉厲聲道:“你若是殺了我……他的魂牽在我身上,若是我死了,他也活不了!”

禁錮在他脖頸上的手掌驟然收緊,他驚懼地瞪大眼,眼見那傳說中與拓跋燕玉情誼深厚的君王並未有半點留情,似要一下扭斷他的脖頸,一擊痛感從腦後傳來,庾琛腦袋一下垂下去,像個掛在藤蔓上半老的黃瓜。

淩伊山打開一小盒,呼那策將庾琛的神魂困鎖住塞進盒中,才道:“燕玉,來偏殿。”

這幾日過得渾渾噩噩,聯想到狐族的詭譎魂術,拓跋燕玉也猜到幾分,見自己未能釀成大錯心下才放心,他跟上幾步,回想剛剛庾琛的話時望向呼那策,內裏又愧疚一分。

按照王上對待敵人殺伐果決的常態,若不是因為他,那狐族奸細是不會活著走出禁地的。

“莫想那麽多,”淩伊山見他神色沮喪,安撫道,“不過魂術,又不是無可解,屆時哪怕去尋狐族君王,付出多少代價炎地都有,去吧。”

淩伊山的話卻叫拓跋燕玉心情更加沈重,他跟上呼那策進偏殿,低著頭想要認錯忽被揉了揉腦袋,微張大眼小心擡頭,見呼那策臉色雖如常漠然,動作卻極其輕柔,“放心,有我在。”

“你且莫動,相信我。”呼那策收回手,嘗試著再次調動那股神秘的力量,金色的光凝結成絲線緩緩探入拓跋燕玉的額間,那根絲線好像是呼那策的眼睛,透過肉身看清拓跋燕玉的神魂。

侵入神魂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,一是呼那策膽大心細,二是拓跋燕玉極其信任,竟然沒有任何的排斥,絲線繞過幾圈,果真在拓跋燕玉身上發現一根線,在他心口處打了結,任金線如何撥動都解不開。

呼那策畢竟不曾修習過魂術,操控著這精細的絲線已然靠著極高的天賦和直覺,很快就覺得精神力耗盡,只能收回絲線不了了之。

眼見呼那策臉上出現疲倦之色,拓跋燕玉連忙上前緊張喊道:“王上!”

“無妨,你且回去,不要多心,這牽魂一事,我會去靈鏡問個清楚,”他輕輕搖頭,擺手示意拓跋燕玉先離開,“本是狐族理虧,若是不肯償還解決。”

一股莫名的寒意爬著脊梁順到拓跋燕玉額間,他屏氣凝神微微擡眼,瞧見月色垂落後呼那策在陰影中的側臉。

“就只能讓我親自去取了。”

呼那策言下之意卻是要與狐族開戰,拓跋燕玉驚出一身冷汗,他急聲道:“這,這不可!”

他還想說什麽,只是呼那策眉頭已然蹙起,拓跋燕玉才意識自己在忤逆君王,他話到口邊只好吞下,低聲道:“屬下……又給王上添麻煩了。”

不但如此,還仗著自己和呼那策有幾分交情,竟然開口違逆君王,拓跋燕玉越想越不應該,他想跪下請罪,雙膝才彎下去一點,就聽到方才還滿臉霜色的呼那策輕哼著笑了一聲。

他有些不明所以,只好就停在這不上不下的位置,跪也不是,不跪也不是。

“這叫麻煩麽?更麻煩的,我倒是也見過。”

這語言裏隱約的笑意叫拓跋燕玉覺得極驚訝,他擡起頭,瞧見那雙眼睛裏淺淺一層柔光。

只是片刻就收斂住,沒了蹤跡。

像是他看錯了一樣。

月色照進來,影子陪伴著呼那策在案頭翻著一部部厚重的書,翻完最後一頁也不曾見過魂術的詳細記載,他手臂支撐在臉側,頭一次操控魂力後精神開始疲乏,竟靠著墻壁入眠了。

半夢半醒間,有什麽毛絨絨的東西湊在呼那策臉頰上,他蹙眉幾次擡手撥落,那東西又磨蹭著他臉頰,意要掩住他口鼻捉弄讓他醒來,他沒有辦法,只覺得一陣無奈,握著那尾巴下意識哄道:“好了,眠歡,不要鬧了。”

“嘻嘻,俏郎君,還想著那只丟下你的臭狐貍做什麽?”那聲音格外俏麗,並非熟悉的慵懶惑人,反倒是——少女的清脆。

呼那策立刻睜開眼,才察覺自己此時不在偏殿,眼前是一片昏沈的星海。

幾顆星星還未墜落就黯淡下來,光芒流轉,有的熄滅,也有的新生。

呼那策敏銳回頭,見遠處一名身材嬌小的少女娉婷而來,她穿著一身拖在地上的繁覆紅裙,赤著雪白雙足,纖細的腳踝和脖頸上都掛著華貴的金色鈴鐺,隨著步伐一下一下響動。

少女雙眼瑰紅,周身的氣息神秘強大,眼角生著詭麗的紅花印記,指尖輕點,呼那策就感覺自己被拖著向前,他想要掙紮,卻發覺自己竟然並非對手。

“你是何人。”呼那策心下一驚,面上不動聲色詢問。

可那少女只是一笑,並不回答,勾唇湊近道:“從前我欠玄狼,如今他又欠你,我既無法償還玄狼,就替後輩償還你吧,”

她的指尖極快地摩挲過呼那策的眉骨,眼眸裏似乎有過懷念。

“你不用反抗,也不用懷疑我,我沒有任何的目的和企圖,只是單純替自己和後輩還債。”

“我告訴你解開牽魂的方法,”她附耳湊過來,“北冥之海有一方孤島名長生,長生後十裏一片海,名喚忘憂。”

那雙猩紅的眼睛如月彎彎,口中嬌笑,“你莫疑心我,你師父是知道這地方的,大可一問,你若真想知道我所圖,其實也怕俏郎君你真要打狐族,現下狐族可經不起什麽折騰。”

“待你到了忘憂,取一滴忘憂水,用魂力做牽引塗抹到魂結,即可將那狼妖身上的牽魂解打開。”

“忘憂水?”呼那策微怔。

“是了,世人皆往長生,長生過後便是忘憂,”少女言笑晏晏回道,她唇角微揚,繼而又開口,“忘憂之境非常人可進入,它可解魂結,也是因為它本質就是洗刷牽絆的東西。”

“我想,你興許也是需要一杯忘憂的。”

“況且忘憂海一年只開一次,可別誤了時辰。”

“何時?”呼那策問。

“春祭後。”

呼那策心道這日子就差幾日,眼前一切忽然如潮水般消散退去,他擡眼看著那抹紅色也隨著星光消散,下意識急切開口道:“你說那後輩——”

他忽而頓住,道:“前輩是玄天九尾狐?”

清脆的笑聲模糊響在耳邊。

“正是本尊。”

春祭落雨連綿,積雪盡化,妖界透出春色。

一只火紅的鳳凰匆忙落地,揮甩翎羽上的一點雨水,化作人形,端端一個溫潤如玉的君子。

“淩長老。”慕容瀟拱手一禮。

“小鳳君來了,”淩伊山連日愁緒被沖散一些,展眉道,“你可是來尋策的?倒是不巧,這幾日他外出不在炎地。”

“去何地了?”慕容瀟當下皺眉,心道不好,追問道,“獨自一人?”

見淩伊山臉色又微變點頭,慕容瀟連忙請辭,他算著日子分明還未到修真界向炎地開戰,怎的這二人就分道揚鑣了,既然找不著呼那策,只得去尋姬眠歡,卻是靈鏡此時氣氛也變得怪異,慕容瀟輾轉幾次沒尋到,一顆心落到谷底,往赤鳶谷的方向飛去。

巨大的石柱倒塌,神殿殘破,只剩一尊被半風化的赤鳶神像還留存得較為完整。

聞著風中的氣息,姬眠歡緩緩睜開眼。

他的衣襟被人狠狠揪起,因為鎖鏈桎梏,他不能也不想反抗,只是斜眼看去,慕容瀟那張向來波瀾不驚的臉滿是怒氣。

“你在這裏做什麽?給你機會重來,是讓你重蹈覆轍的嗎!”

“……我沒有重蹈覆轍,”姬眠歡靜靜看著他,又疲倦地閉上眼道,“這次他不會祭月了。”

“瘋子,我讓你看好他,你對他做什麽了,淩長老說他去忘憂了,忘憂!”慕容瀟忍不住低吼幾聲,他灰暗的眼瞳裏泛起血色,氣得渾身發抖。

“去忘憂,好啊……這是好事,忘了,就忘了吧,”姬眠歡低下頭,聲音細微,“忘了好。”

“我讓你重來一次,你就是這樣做的,不如當初跟著蒼羽一道死了好,讓策自己化作山魂水魄,好過現在痛苦到要去忘憂洗魂。”

“……神鳳,神鳳,你到底懂什麽啊,也是,你畢竟是神鳳,你的天命就是成神,”姬眠歡睜開眼,兩只猩紅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慕容瀟,“祭神開天梯是天道的意志,也是天命,你叫我怎麽去反抗?且不說三界之中誰能打得過蒼羽,就單說,哪怕殺了蒼羽又能怎樣呢。”

“妖神,古神,神鳳你也是命定的神,神都是不講理的,天命也是不講理的,你的天命是好,可我還有眾多人,也不過是隨著天道定下的規則,一念就被捏定生死了,天命說產下半妖的妖會耗盡生命,所以母親死了,天命說半妖不得善終,所以我也瘋了,天命說祭神,賜神骨,所以哥哥就神魂盡散了。”

“你瞧,你的命和我的命並不一樣,同樣的是我們都會走上天命給我們寫下的結局,你不明白,就算沒有做錯任何事,只是愛上一個凡人,單單就是因為當初古神與妖神不合立下半妖詛咒,我的母親就會因此觸犯天道的規則死掉,天命吞噬過那麽多人,沒有人能夠去違抗他,當初蒼羽的師尊莫說違抗天命,只是區區偷窺一眼,致使一些差錯,天道就降罰於眾生,那麽不講理,修真界靈脈極速枯竭,蒼羽神路截斷,妖界北冥傾斜,龍族險些覆滅。”

“你看天命,多蠻橫,多無情,”姬眠歡聲音越來越啞,“說要他的命,就會要的。”

“我沒有辦法……慕容瀟,我,我們,都違抗不了天命,我只能這樣,替他完成天命。”

空氣一瞬間安靜下來,慕容瀟也難開口。

他只是不能接受,竟然重來一次也不過將過往修正一些,無法抵抗天命的安排。

“他……去了幾日了。”姬眠歡問。

“許是應該到了。”慕容瀟道。

“對不起,”姬眠歡沈默片刻,艱澀開口,“…你幫我看好他。”

他望著天,只覺得春光初來他還未能見到太多,這般走了實在太虧,只是沒有辦法。

“怪我,若是再早一些認命,也不至於還要重來,讓他再痛苦一次。”他說。

“誰允許你認命了。”

一道冷聲,刺破赤鳶谷的倒春寒。

作者有話說:

慕容瀟:一會兒不在家都快沒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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